糾結的錯位

文／劉素玉

大陸有句流行語：「打著左轉燈，向右轉。」反映了今日中國的真實面貌。政治上高舉左派大旗，堅持共產主義一黨專政，經濟上卻奉行「具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改革開放為了「先讓一部份人富起來」，不擇手段，結果人人都向「錢」看，教條理念與現實處境嚴重脫節，整個社會都要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

陳宇飛與馬堡中都見證了中國改革開放的社會變化，對專業藝術家而言，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他們沒有選擇冷漠與逃避，而是以一種悲憫的心情，用他們的藝術予以正面地回應。他們的態度是積極、莊重、敏銳的，而在藝術上採取的手法卻是冷靜、理性，甚至是淡定、疏離的。陳宇飛關注中國在快速發展變化下人的生存狀態、心理反應和變異的生存環境；馬堡中關注重大歷史題材，包括冷戰後的全球政治、軍事和社會衝突等領域。在他們的作品中，同樣都充滿了悲劇精神與人道關懷，而在表現手法上相當的自我節制，不致讓過多的情感泛濫，稱職地表現了客觀中立的觀察者角色。

陳宇飛用擠壓突兀的造型表現這一代中國人從外表到內心的變異，從生理到心理的殘疾，從先天到後天的脫序，作品裡從普通人到殘疾人、民工，一直到生硬的機械、堆土機、工地…，一味地清冷孤寂，壓抑的、低沈的、悲傷的氣氛迷漫畫面，但依稀可以看到人性的光輝；馬堡中用時空錯亂的構圖突顯政治與戰爭的詭譎，歷史與現實的乖離，事件與人群的衝突，構圖緊湊密實，人、事、物環環相扣，盤根錯節，令人目不暇給，氣氛是肅靜、凝結的，幾乎令人透不過氣，而他的批判幽微而不彰顯，幾近令人費解，但仍然透露玄機，畫中人物既是政治、權力、事件角力下的主謀，也是犧牲者，他們在與事件、與對手互相拉扯的過程中，從肌肉、神情，到內心、情緒都沈重不已。

陳宇飛與馬堡中關注的對象略有不同，選擇主題有別，陳宇飛關懷社會底層的民眾，回歸人的本體，馬堡中則以宏觀的角度，寬廣的敘事，將歷史場景、政治交易交織在一起，而他們在創作上則有不少共通的特點，其中最大的特點就是糾結與錯位，繪畫肌理的糾結，從人物神情、面貌、肌肉都嚴重糾結，反射人內在心理的糾結；構圖安排的錯位，從角色、物體、身軀的佈置都錯亂變形，映照人內在世界也錯亂無依。他們的作品裡都有一種「不可承受之重」，在捕捉當今社會的真實現象之際，既表達他們的關懷，提出他們的疑惑，拋出他們的批判，並試圖為種種困境找到一條出路，他們默默地承擔了當代知識分子應有的本分，這也是他們在創作上最可貴的共同特質。

劉素玉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