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開創型藝術家的人格構成

劉國松 Liu Kuo-sung

文／張孟起

在全球華人藝術界素有「水墨現代化之父」稱號的劉國松，畢生以「水墨現代化的傳教士」自許與自居。他於60年代在台灣發起創立了五月畫會，提出中國畫現代化的大命題，他於80年代初期，即將他水墨現代化的思想、觀念、技法，帶進了中國大陸，現今40歲到60歲的中國藝術家大多承認在繪畫觀念的突破上，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劉國松的啟發。

為了推動水墨畫的現代化，劉國松在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首開「現代水墨畫」課程，其後又任教台灣的東海大學與台南藝術大學，作育英才無數。在港台多次舉辦「劉國松師生展」，在兩岸則舉辦結合以劉國松為領導的在畫面上呈現白線條的藝術家的聯展「白線的張力」，迄今已在超過十地展出。如此鼓勵學生後進，劉國松所期待的是，讓現代水墨畫成為一股為國際藝壇所接納肯定的現代中國藝術主流。

 

劉國松於2007年受邀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紫禁城武英殿舉行「宇宙即我心－劉國松繪畫一甲子」展，展覽規模之大與獲得反響之強烈，在當時都屬空前。2008年獲得台灣文藝界最高榮譽－國家文藝獎，藝術界一般認為屬於遲來的肯定。2010年作品又受到大英博物館的典藏，象徵著西方國家對於東方創新水墨藝術的高度肯定。

2011年4月，劉國松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行盛大的個展，許多展出作品都是來自世界各地重要收藏家的收藏。2011年10月，劉國松更獲得中國藝文界的最高榮譽－第一屆華人藝文終身成就獎。2013年5月山東博物館為劉國松設置「劉國松現代水墨藝術館」永久展示其作品，將在世藝術家的作品，納入博物館級的文物保護規格，這象徵對劉國松藝術成就的再一次高度肯定。2014年10月在國立歷史博物館的個展，主要展出作品皆為近年新作，呈現80歲之後藝術家的旺盛創作企圖。

對許多藝術家來說，對於一輩子能夠發展出一個個人獨創的技法或是畫風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劉國松六十餘年的繪畫生涯中，成功的研究出許多不同的技法，發展出許多畫風完全不同的系列，而且都發展的非常成熟，這是非常不容易的。這都要歸功於劉國松強烈的實驗和發明精神，他認為「有大發現、大發明的就是大科學家，有小發現、小發明是就是小科學家，沒有發現、發明的就不是科學家。同樣的，有大創作的就是大藝術家，有小創作的就是小藝術家，沒有創作只有抄襲的就不是藝術家。」

劉國松最偉大的藝術成就在於他以自創的技法，完全打破傳統中國水墨畫的框架，讓水墨現代化的發展出現無限的可能，甚至發展至今，無水無墨的行為、裝置、觀念藝術都被視為水墨藝術的一環。但是他在作品中所呈現的審美趣味與宇宙觀、自然觀，還是屬於中國的。這種屬於中國但有別於傳統中國，正是劉氏的作品受到東西方藝術界肯定與收藏家收藏的主因。

做為一位開創型的藝術家，劉國松具有相當強烈的人格構成，自幼失怙、飽經戰亂、顛沛流離、隻身來台，養成了劉國松好強不服輸，不畏打擊敢為人先的性格。「抄襲西方的，不能取代抄襲中國的。」、「革筆的命、革中鋒的命」、「先求有、再求好」這些藝術思想的確認，讓水墨的現代化由思想，成為了劉國松的信仰，為了貫徹這樣的信仰，劉國松以幾近傳教士的力量，在全球範圍推動中國水墨畫的現代化。

近年來，「中國當代水墨」已然成為華人藝術圈的新顯學，以當代水墨畫家自居的藝術家日漸增多，當代水墨的個展與群展也愈來愈多，更多的策展人與批評家對當代水墨投入更多的關注，嗅覺敏銳的拍賣公司更在藝術品的展銷會與拍賣會上，推出當代水墨專場。當代水墨已然成為全球藝術收藏家的關注焦點。而當代水墨之所以能呈現今日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勢，完全得之於劉國松於60年前提出水墨現代化運動時的觀念突破與思想解放。

綜觀劉國松所推動的水墨現代化之所以能成為沛然不可擋的趨勢洪流，主因在於劉國松的不藏私，在思想、觀念、技法上全面的樂於分享和推廣。一位擁有獨特技法而藏私的藝術家，有可能成為一位傑出的藝術家，但是沒有辦法成為一個藝術潮流宗派的開創者，唯有像劉國松這樣將自己的思想、觀念、技法完全公開的藝術家，才能發揮最大的影響力，吸引眾多的認同者與追隨者，進而讓自己的藝術主張成為主流趨勢。

一向認為「大藝術家是沒有名額限制的」的劉國松，為了推動水墨現代化，不僅無私，而且還奉獻。在60年代，極少台灣藝術家能受到西方藝術界的注意，劉國松算是極少的特例，而當西方藝術學者、美術館人員來台拜訪劉國松時，劉國松總不忘邀請五月畫會的所有藝友們帶上自己的作品一起出席，讓他們的人和作品有被西方認識的機會。這種與藝友分享機會的無私，不要說在資源有限的年代，時至今日在藝術圈都是少見的。

近距離的觀察，更能體會劉國松的真性情，他平易近人，對上對下皆無身段架子。性子急，想到就做，能承受的工作量特別大。個性直，好惡分明。不藏私，獎掖後進。食慾好，常吃到十二分飽。打麻將，愛做大牌。技術好，愛開快車。劉國松讓我們感受到的，是一位真真實實，有血有淚，有喜有怒的藝術家，一位生命力十足的開創者，中國藝術史上一位具有關鍵影響的現代水墨傳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