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友涵 Yu Youhan
文／劉素玉
被公認為中國當代最重要的前衛藝術家之一的余友涵是一位不易捉摸的人，連他自己都說：「我老是定不下來。」與他初接觸，覺得溫文爾雅，毫無架子，這也是許多同儕、學生對他一貫的看法；但深入訪談，卻發現他個性耿介，直言不諱，令人印象深刻。
九○年代初就揚名國際的余友涵是「政治波普」藝術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年齡最長，同時也是當時最大量使用毛澤東形象的一位，他那種揉合了中國視覺符號和西方藝術的表達方式，對當時文化帶來很大衝擊，也感染不少年輕藝術家，特別是他那大量採用傳統民間剪紙、印花布等多采多姿的裝飾性效果，用以裝扮如同西方消費明星的毛澤東形象，為他贏得極高的聲譽，作品也廣被歐美人士收藏。然而就在中國當代藝術紅遍海內外，市場大好之際，他卻不再畫毛像了，卻悄悄走回他在八○年代初期即已開始探索的抽象畫，甚至更早期的風景畫。許多人感到不解，甚至為他感到可惜，他的回答，充分顯露了他特立獨行的本色：「今天中國當代藝術走得很偏，簡直走火入魔，特別是商業炒作。」他更毫不客氣地指出，「有些人看到一個符號出名了，就不斷去模仿，成為個人通向致富的捷徑，如果中國藝術一直停留這樣，這種藝術對社會沒有用，這種藝術是欺騙，是沒有良心。」他太太在一旁低聲地勸他不要說得太直，他就回說：「我說話，妳不要管。」
今年六十四歲的余友涵談起如今中國當代藝術的偏頗現象火氣不小，但是他現在的畫卻很沈靜，他的抽象畫一直在往內心的世界走，風景系列則表現一個田園詩般的被遺忘的烏托邦。在中國前衛藝術風起雲湧的九○年代就已經是政治波普藝術中最受矚目的藝術家，在許多年輕一代心目中更是導師級人物的他，如今卻把方向轉為探索新的繪畫語言和主體事件，一系列的風景畫表達了他試圖通過對各種視覺手法的持續探索，這種在繪畫上虛懷若谷的態度令人肅然起敬，他甚至不要人們稱他為藝術家、畫家，而表示最適合他的頭銜是「個人業餘藝術愛好者」。他又說，自己不是「專業畫家」，因為所謂專業畫家，「套句我一位朋友形容的『沒有靈感也畫畫』」，他沒有靈感絕對不畫，所以畫量少；此外，他畫得特別慢，那是因為他在文革期間感染肝炎，身體一直不好。
余友涵強調「藝術應該表達人的真善美」，他舉例形容：「就像莫扎特的音樂，即使自己處在最壞的時期，創作出來的音樂還是美妙動人的。」在同代政治波普的前衛藝術家當中，余友涵的作品比較溫暖、光明，甚至有些藝評家認為他的價值判斷被他擺脫不掉的個人歷史情結給模糊了，但這位最具有上海藝術家獨來獨往性格特質的余友涵，向來就不管外界對他的封號、評價，早在一九九七年他的一篇短文就表示過：「我的畫被稱之為『政治波普』，對這個名稱我從來沒有研究過，我對時髦的藝術流派並沒有什麼興趣，我感興趣的是藝術的本質。」當時他也表示，「好的藝術一定是從生活中來的，而且這種生活不僅僅是藝術家的個人小生活，而是與時代相聯系的人民群眾的大生活。」直到今天，他仍然堅持同樣的理念，二○○二年他與朋友去山東沂蒙山渡假，意外發現那裡的鄉村風景比起大山大水更動人，激起了他新鮮、自由的創作靈感，進因創作了「沂蒙山」系列。當他在兩年後在上海發表時，引起不少迴響，一般認為，這位中國當代藝術史先鋒人物進入不惑之年的繪畫藝術，回歸到一種質樸和清新的境地，特別可貴。沂蒙山系列表現出一種神秘氛圍和世外桃源的意趣，這也是余友涵用以抵制當今過度物慾化的中國社會所建造的心靈堡壘。
余友涵迄今最好的拍賣記錄出現在二○○七年紐約蘇富比春拍：「揮手前進的毛」，以美元12.6萬美元(約403多萬台幣)售出。他的作品顯然在國外比較受到歡迎，尤其在國際與內地拍賣場上出現的件數不成比例；而不論國內外，一直是他那最膾炙人口的政治波普風格作品最為搶手，但是他堅持不再畫類似題材，他說：「文革時代早已過去了，就不該反覆再畫相關題材，否則就是倒退，就是矯情。」這種不隨波逐流的風範實在是最值得當代中國藝術家學習的。
